阿九小小的年紀，這樣賣命的做活，看在李老漢眼中，委實不忍卻又委實欣賞。

日覆一日，爺倆相安無事，李老漢也再未提要擡房子的事兒，倒是安心在土坯房中住了下來，每日將地裏的活包去，偶爾又做些吃食，讓阿九放心的在林子裏采藥材，采漿果。

這期間，柳蕓娘回來過一趟，是坐著楊永升的馬車回來的，曉得了阿離在鎮上張府做了護院，也未有多說些啥，只是留下了兩身衣裳，第二日天剛剛亮便又乘著楊永升的馬車離去了。

阿九總覺著這趟回來的柳蕓娘，懷揣著一肚子的心思兒，卻一句也未曾同自個兒說，一時間覺得阿娘仿佛變得不再那般親近。

柳蕓娘回來期間，李老漢窩在阿離的屋子裏未曾走出來一步，就連柳蕓娘親自過來慰問幾句，他也未曾回應。

阿九不免對他有些埋怨，只覺李阿爺對阿娘似乎有些成見，偏偏又不說出來。

日子日覆一日的過著，轉眼便過了半月——

村子裏的棉花樹都已經抽出了新芽，鐘阿善每日親自下田，生怕有任何的閃失，阿九晾曬的果脯也已囤出了一籮筐，晾曬好的藥材更是滿滿當當，足足有上回的兩倍之多。

……

這段時日，村子裏也發生了一些事兒！

比如姚嬸娘給鐘寶權介紹了個逃荒的閨女，好不容易東拼西湊的借來了二兩銀子，那閨女卻拿了銀子便消失不見了。

比如李大昌家的傻鳳媳婦有了身孕，整個村子都傳著說不定是那馬匪的種，李大昌一家三不五時的雞飛狗跳，一會兒婆婆打媳婦，一會兒男人打媳婦兒，過得著實鬧騰。

還有另一件事兒，卻是個大事兒！

正是上回柳蕓娘回來一趟時說的，聽說鐘朵兒被戚家公子瞧上了，要娶她做小妾，鐘朵兒心裏裝著的是鐘寶山，原本也已到了談婚論嫁階段，可無奈鐘寶山阿爹鐘阿貴癱了，姚嬸娘一家便毀了這門親事，現下有這樣的好事兒，一家子正樂呵著等著做戚地主家的親戚。

阿九聽了心裏頭卻著實難受。

寶山哥為人情深意重，鐘朵兒也是個極好的姑娘，長得眉目清秀，最難得的是心思純良，這樣的一對良配，硬生生便要毀了，如何不令人惋惜。

上一世，她未曾註意過鐘朵兒最終的去向，若真是做了戚少爺的小妾，豈不同聶如月同侍一夫，想來日子也絕不好過。

然而，眼下的阿九只是十歲的女娃，此刻她能改變的只有自個兒家的困境，對於旁人的苦難，實在也是愛莫能助。

天一亮，阿九烙了餅煮了米糊糊，與阿爺兩人吃了早食，便裝好了擔子，打算去鎮子上將果脯和藥材換了銀子。

李阿爺瞧著她瘦弱的身子，心有不忍的上前接過擔子：“阿爺陪同你一起去，順道去看看阿離那小子！”

阿九哪裏能讓阿爺挑擔的道理，立即又取了回來：“阿爺莫挑，阿九有的是力氣，阿爺願意上鎮子走一趟那是極好，替我背著這背婁子便成。”

“你這娃子還真是一肚子的主意！”李老漢扭不過她，便順從的取過她背上的背簍背起。

爺孫倆一路往鎮上走著，途中卻遇上了一同往鎮子上走的朱大娘，跟在朱大娘身側的還有傻鳳。

自阿九與朱大娘在阿爺倒塌的茅草屋外起過爭執後，朱大娘便鮮少搭理阿九，此刻，四人一前一後保持著幾丈遠的距離行走著。

阿爺和阿九一路無話。

朱大娘卻是一路叫罵著傻鳳：“你個缺了心眼的蠢貨，自個兒身子自個兒沒個數兒？吃壞了東西硬說成是有了身子，怕人不曉得你是個能下蛋的母雞？”

“嗚嗚，阿娘！鳳兒肚子裏有娃娃，不是吃壞了東西，嗚嗚！”傻鳳被指罵得委屈，微弱的出聲。

朱大娘一聽，更是氣不打一處出來，伸手便抓起傻鳳的胳膊擰。

傻鳳身上各處都是被責打被擰出淤青來的痕跡，就邊眼角唇角都隱約有未褪去的新傷，阿九瞧著不忍，又不好出聲與朱大娘搭腔，只想加快腳步超過她們婆媳，眼不見為凈。

然而朱大娘板大腰粗的身子，硬是堵得一條官道滿滿當當的，沒法讓人通過。

傻鳳哭哭嚶嚶的，更是讓朱大娘聽得擡起手來抽打了一頓。

阿九看得發急，幹脆一扁擔捅到朱大娘的腰上，大聲嚷道：“麻煩讓讓，這官道可不是你一人家開的！”

“哎呦！”朱大娘哪裏會不曉得阿九和李老漢在身後，原本就是想著要給他們添堵，不想小阿九竟這般橫沖直撞，撞得她老腰一疼，立即抓著把柄不放過的叫嚷起來，“哎呦，我這腰誒，你這小女娃子這般橫，也不怕將我這腰給撞斷了，小心要你養活一輩子！”

阿九不客氣道：“朱大娘這腰可真是脆，傷沒傷咱去‘仁壽堂’一趟便曉得了，正巧我與阿爺也正要去給周大夫送藥材，您這老腰若真是傷了我便出銀子給你治，我也正愁借給大娘家那二兩銀子沒處花呢！”

阿九這般一提，朱大娘的臉色便更差了。

那二兩銀在李大安出殯時，她裝哭賣慘的讓柳蕓娘軟了心腸，許諾了有銀子再還，無銀子可暫且不還，朱大娘幹脆便甩置了腦後，忘了這一茬，經阿九這般一提，又猛然想了起來，立即急得眼神閃爍道：“你這女娃子歹毒心腸，曉得我一孤老婆子剛喪一子，家中錢銀又被馬匪給洗劫了，也不知是哪個喪天良的將那馬匪招惹了來，哎呦，我這蠢媳婦兒眼下又不曉得懷了誰的種，這日子可真是沒法過了喲！”

朱大娘叫嚷著便拍著大腿哭了起來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也不怕旁人見了笑話。

阿九受不起這樣的丟人現眼，繞過她周身忙不跌的離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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